[排球少年]野火

　　一

　　上原千鶴有一個秘密，她一直都喜歡自己的同桌，及川徹。
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巧合，兩人從國小開始就在一個班，升上國中以后，兩人又成為三年的同桌。

　　但是她是一個怯懦的人，這個秘密她準備一直深藏在心，等待畢業以后，讓這些心情如同鯨落大海一般，無人知曉。

　　但是在國中三年級那年的春天，上原千鶴的秘密，猝不及防的被當事人揭開。

　　及川徹難得不像平日里那樣輕浮的笑，他看著不遠處的天空，狀似漫不經心一般問：“上原你是喜歡我的吧？”

　　回想不起來當時聽到及川徹這句話時候，他是什么樣的表現了。

　　上原千鶴只記得那天的風吹落樹上的櫻花花瓣，翩然的花瓣掉落在鼻尖，最后落在地上。

　　就像是他輕飄飄的一句話，如同落入靜潭的水滴，頃刻間浮起一圈圈的漣漪，最后又漸漸平靜下來。

　　耳邊驟然響起的鳴叫聲漸漸褪去以后，上原千鶴聽到自己強作鎮定的嗯了一聲，然后反問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接下來就是及川徹的沉默，這讓上原千鶴像是掉進了惴惴不安的情感旋渦，她用力握著拳頭，目光不經意之間掃過墻上的時鐘。

　　這讓她度日如年的沉默，竟然也才過去一分鐘。

　　“那要在一起試試看嗎？”及川徹轉過頭，臉上帶著上原千鶴熟悉的笑容。

　　“欸？”眨眨眼睛，上原千鶴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壞掉了，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聲音。

　　“我說，小千鶴，要不要在一起試試？”

　　“好啊�！鄙显Q的聲音有些干澀，但是她察覺到自己的心跳逐漸加速。

　　上原千鶴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這團名為及川徹的野火。

　　二

　　和及川徹在一起后，上原千鶴發現自己好像離他更進一步了，但是又好像不管她朝著及川徹走多少步都是徒勞。

　　她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了解他了，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一直沒有減少。

　　上原千鶴知道及川徹喜歡吃學校門口便利店賣的牛奶面包，喜歡商場那邊一家壽司店的鵝肝壽司，喜歡阿根廷國家隊的前二傳手何塞·布蘭科。

　　但是也僅僅如此了。

　　及川徹的發小兼好友巖泉一，在知道兩人在一起這個消息的時候，曾拍著上原千鶴的肩膀說辛苦了。

　　當時上原千鶴不理解為什么這么說，但是直道國中畢業的時候，她才慢慢懂得為什么這么說。

　　這并不是說及川徹不是一個不好的男友。

　　相反，及川徹能夠記住上原千鶴的喜好，能夠在訓練之余陪伴女友一起玩游戲，偶爾周末約會的時候也很開心，上原千鶴的手機里收獲了滿滿的消息以及合照。

　　聽上去還不錯的樣子，但是為什么還是覺得不夠？

　　上原千鶴一直想不明白，但是她一直想起國中三年級的時候，她曾目睹及川徹對于學弟影山飛雄的不甘心。

　　那之后沒日沒夜的訓練，以及比賽時候的焦灼，都不是上原千鶴能夠安撫下來的。

　　“你懂什么！”在一次訓練之余，及川徹難得的向上原千鶴兇了起來，只因為她在試圖讓他停下來，休息一下。

　　但是雖然后面巖泉一對及川徹施以鐵拳教訓。

　　最終及川徹停了下來，和影山飛雄之間的相處也和諧起來，及川徹也向上原千鶴認真道歉。

　　在那時候，上原千鶴就隱隱明白了兩人之間的問題出自哪里。

　　見過了及川徹為了排球認真又努力的樣子，難免會有些失落。

　　不是說上原千鶴覺得自己不重要，也不是說及川徹不喜歡上原千鶴，只是上原千鶴有時候上課走神，盯著及川徹無聊看黑板的臉會失神，覺得還是差了些什么。

　　這些想法直至兩人上高中以后，才漸漸想清楚。

　　三

　　上原千鶴不是一個勇敢的人。

　　小時候上幼兒園，大家都努力地想成為老師眼中最棒最優秀的好孩子，都鉚足勁的表達自己，而小小的上原千鶴只會縮在中間，既不靠前也不在最后。

　　她害怕被人看到，但是又失落被人無視。

　　她就是一個矛盾糾結的小姑娘，學業上也是，既不拔尖也不墊底，時時刻刻保持著中庸之道。

　　就像國小的時候她想成為臺上表演的漂亮公主，卻又擔心自己表現不好，擔心自己不夠漂亮，擔心沒人愿意選擇自己，最后導致的結果就是公主的扮演者不是自己。

　　家里面，上原千鶴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，經常被父母無疑是忽略。

　　可能這就是導致上原千鶴這個性格的原因？反正她已經習慣不去表達自己喜歡的食物，生病了自己忍著，有什么情緒就自己消化。

　　所以她默默喜歡上及川徹這件事是正常的，然而和及川徹在一起卻是她十幾年來，最勇敢的一件事。

　　畢竟及川徹在人群中國，是最耀眼的一抹存在。

　　他像是一團燃燒在山野的火，點燃一切。

　　及川徹的身邊不缺追求者，每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，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愛慕者。

　　不管上原千鶴多大了，她都一直搞不懂，及川徹為什么會和自己在一起。

　　上原千鶴明白及川徹有多受歡迎，他看起來很隨和，對待朋友們都笑瞇瞇的，但是上原千鶴知道，真正走進他內心的人寥寥無幾。

　　他像是一個端坐在云端的神明，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信奉他的信徒，卻不肯走下來，認真的看待誰。

　　正如同兩人在一起以后，他會細心地了解自己的興趣喜好，帶領自己體驗很多娛樂設施，一起吃美食去游樂場玩。

　　在一起的這些時間，是上原千鶴最開心的時候。

　　但是她知道，兩個人之間心與心的距離并沒有拉近太多。

　　她像是一個偷了國王珠寶的小偷，一邊享受著不屬于自己的歡愉，一邊擔心這些寶藏終究有一天會被收回去。

　　畢竟真正的上原千鶴一無所有。

　　“小千鶴，為什么有時候會覺得你不開心呢？”一次約會結束以后，及川徹托腮坐在她的身邊，有些不解的提出疑問。

　　上原千鶴張張嘴，最后只能扯扯嘴角苦笑一聲：“可能因為我就是這樣無趣的人吧�！�

　　及川徹伸出食指搖了搖：“不是哦！明明小千鶴這么有趣�！�

　　“是嗎？”
　　“嗯吶～”

　　那一天晚上，上原千鶴在窗前站了許久，她看著星空祈禱。

　　希望能擁有他再久一點，再久一點......

　　四

　　高中的時候，上原千鶴和及川徹都上了青葉城西，但是這一次沒有那么幸運，他們三年都沒在一個班。

　　于是在及川徹看不見的角落，上原千鶴更沉默了。

　　約會的時候，及川徹談起白鳥澤的牛島若利，生氣得咬牙切齒，這是上原千鶴難得見到如此孩子氣一面的及川徹。

　　“阿徹，你長大想要做什么？”上原千鶴突然提出一個新的話題。

　　“那肯定是要一直打排球呀�！奔按◤仉p手插在口袋里，目光緊盯前方，臉上帶著一抹自信的笑意。

　　“也是，想象不出你放棄排球的樣子呢�！�

　　“那小千鶴呢？你以后要做什么？”及川徹停下腳步，認真的看著上原千鶴。

　　長大以后想要做什么......

　　上原千鶴的腳步也隨之停下，她的眼睛里布滿了迷茫：“老師之前找我談話的時候說，我可以考慮一下文科專業——”

　　“不是老師說，是小千鶴你自己想要做什么？”難得的，及川徹打斷了上原千鶴的話。

　　這一次上原千鶴不說話了，她訥訥地低下頭，看著自己的腳尖。

　　話題進行到這里被中斷。

　　及川徹伸手摸摸上原千鶴的頭：“沒關系的，現在想不出來很正常，反正小千鶴總會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�！�

　　“會有這一天嗎？”上原千鶴自己都不相信。

　　但是及川徹卻揚起他燦爛的笑容：“肯定的！”

　　注視著少年臉上的笑容，上原千鶴有些恍惚，她好像看到了一望無際的花田里盛開了滿滿的向日葵，又好像自己此時站在山頂，展臂迎接著初升的太陽。

　　這就是她喜歡的人呀，熱烈又溫暖。

　　談及自己未來的及川徹，像是一道劈開黑夜的閃電，帶著銳不可當的決心，朝向目標前進。

　　這是上原千鶴所沒有的，她總是那么優柔寡斷、瞻前顧后，以至于站在未來的抉擇路口時，她不安又害怕。

　　或許這就是她最開始喜歡上及川徹的原因。

　　站在體育館里面的男孩，總是一次次發球、接球、擊球，他好像在練習排球的時候不會疲憊，眼睛總是亮晶晶的注視著排球的影子。

　　這就是上原千鶴最開始記住的及川徹，以及夢境中總是出現的身影。

　　像一把猝不及防的大火，燃燒了上原千鶴沉寂已久的心靈。

　　五

　　高三上學期的時候，及川徹帶領的青葉城西排球部，在IH宮城縣預選決賽中，再次敗于白鳥澤，他不甘且憤怒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上原千鶴的微小說獲得了全國高中生微小說大賽的一等獎。

　　拿著獎牌回家的時候，上原千鶴在家門口遇到了及川徹，他像是一只淋了暴雨的狗狗，垂頭喪氣的蹲在那里，等待主人的回歸。

　　聽到腳步聲，及川徹抬頭，見來人是上原千鶴以后，他站起來將人拉進懷中抱著。

　　“小千鶴，我們失敗了�！奔按◤氐穆曇魫瀽灥模骸叭藬r網沒能攔住最后一擊�！�

　　有些心疼的抬手抱住及川徹，上原千鶴輕柔地拍拍及川徹的后背：“不是還有春高嗎？明年我會去現場觀看的，阿徹一定能帶領青葉城西走進全國大賽�！�

　　“恩�！奔按◤匕杨^埋進上原千鶴的頸窩，嗅著她發間淡淡的檸檬香氣。

　　時間好像一瞬間停止了一樣，上原千鶴繼續拍打著及川徹的后背，享受著兩人短暫的溫存時光。

　　自從及川徹和烏野打了一場以后，他總是把時間用在訓練上，而上原千鶴也在構思自己的微小說，兩人見面的時間很少。

　　明明都在一個學校，卻像是分居在兩地。

　　突然，像是想起什么，及川徹放開上原千鶴：“今天好像微小說比賽結果出來了�！�

　　“嗯，”上原千鶴點點頭，隨后從書包里拿出獎杯遞過去：“得獎了哦�！�

　　仔細端詳著獎杯上的字，發現是一等獎以后，及川徹再次用力擁抱住上原千鶴：“小千鶴太棒了，一等獎！”

　　兩人又相擁慶祝了許久，感受著此刻內心的喜悅，以及看著地面上合為一體的影子，上原千鶴好像明白自己長大以后想做什么了。

　　“阿徹，我好像知道自己長大以后要做什么了�！毕氲郊撮_口，上原千鶴含笑著看著及川徹的眼睛。

　　“什么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想寫作，記錄自己心中每一刻的情感，記錄筆下人物的喜怒哀樂�！鄙显Q垂眸看著地上的影子：“人們的感情往往總是轉瞬即逝，文字記錄的感情卻是永痕�！�

　　“阿徹，我想寫作�！�

　　六

　　距離上次兩人交流想做什么，已經過去了幾個月。

　　冬去春來，燦爛的櫻花再次綻放。

　　“所以，你是想去阿根廷嗎？”上原千鶴靠在墻上，看著風再次將櫻花花瓣卷落在地，看著面前的及川徹。

　　上原千鶴有些恍惚，好像之前國中三年級的時候，兩人也是這樣在櫻花下聊天。

　　但是她此刻有些累了，這段感情維持了四年，現在有些堅持不下去了。

　　喜歡及川徹這件事，就像是飛蛾撲火，國中三年級的時候，上原千鶴清醒的看著自己躍進火焰中，現在終于快被灼燒到最后消失殆盡。

　　其實在當初剛剛在一起的時候，上原千鶴就有了這樣的預感，她知道這是一個唯排球第一的人，盡管他會有家人朋友戀人，但若是這些與他的排球有沖突的時候，他都會毫不留戀的放下一切，沖向他的排球。

　　這些上原千鶴一直以來都十分清楚，所以她清醒的看著自己，義無反顧的沖向了那個名為及川徹的火焰，現在準備離開，卻沒有了力氣。

　　“阿徹，你還記得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面了嗎？”上原千鶴的聲音里透露出一絲疲憊。

　　看著少年難得露出有些無措的神情時，上原千鶴竟然在心里輕笑，竟然看到了及川徹第一次這樣，球場上的“大王”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嗎？

　　“小千鶴我知道接下來我要去阿根廷的事情，你可能有些難以接受，但是......”及川徹沒有說下去，他看到上原千鶴眼睛里流出眼淚。

　　“不，不是這樣，一直以來我總是覺得我們之間缺少了點什么，”上原千鶴低著頭擦去臉上的淚水，哽聲繼續說著：“剛剛我突然明白，雖然我們在一起了，但是心靈之間的距離一直沒有靠近�！�

　　“就像是你的比賽我總是因為各種原因沒能觀看，你訓練的時候我會覺得枯燥乏味，我發現我并不真正了解你，那個熱愛排球，堅定目標的及川徹，盡管我一直以來都知道真實的你是什么樣子，但是我觸碰不到�！�

　　“就像是你知道我在寫作，卻沒有看過我的任何一篇作品一樣�！�

　　見及川徹想開口解釋什么，上原千鶴徑直打斷：“我們都太傲慢了，我以為你會走近我，卻忘記了一段感情是應該雙向奔赴的，我一直懦弱的站在原地�！�

　　“我們分手吧，阿徹�！�

　　四年前的春天，上原千鶴和及川徹在櫻花樹下成為情侶。

　　四年后的春天，兩人分手，各自奔向自己的前方。

　　七

　　春高賽青葉城西敗給烏野，上原千鶴坐在看臺上看完了全程，她仔細地盯著球場中的及川徹，回家開始進行自己人生中第一本長篇小說的創作。

　　之后上原千鶴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京都大學文學部，開啟了自己的文學求學之旅。

　　在學習之余，她沒事的時候會打開推特，關注阿根廷那邊排球賽的訊息。

　　大學畢業的那年，上原千鶴人生第一部長篇小說《野火》出版，并在同年榮獲最佳新手獎。

　　次年春天，上原千鶴受邀參加了一個電視訪談節目。

　　“聽說上原小姐創作的這部《野火》里面，這位打排球的主角室友參考原型的，能介意聊聊嗎？”主持人提問。

　　上原千鶴想起那個幾乎伴隨了自己大學前所有的學生生涯的人，她微微笑著：“那是一個很好的人，像野火焰一樣熱烈，其實又像一枚種子一樣堅韌，熬過了土壤里漫長的黑暗與寒冷，最終頂破突然，長出參天大樹�！�

　　聽到上原千鶴的褒獎，主持人笑道：“看來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呢。其實我們今天還邀請了另一位嘉賓，他是一名在阿根廷的排球職業選手，現在我們歡迎�！�

　　在聽到阿根廷的時候，上原千鶴微微一愣，正想著應該不會這么巧的時候，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從后面走到臺前。

　　“好久不見�！奔按◤匦χ蜕显Q這么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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